小豪生前所在的学校放学了。

雪象花园新村里，随处可见打工人员子女。

　　带着一身伤痛，6岁的小豪走了，留给这个社会的，是悲愤与深思，而这类虐童惨剧在深圳并非个案。2012年，仅媒体报道的深圳虐童事件就有8起。先后出现了二奶虐死情夫亲生女、三岁小孩被母亲打致病危等等虐童致伤致死的案例，共同点都是发生在外来人员家庭。悲剧之间，看似没有关联，但暴露的社会问题发人深思。

　　深圳市妇联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，未成年人作为家庭暴力对象是特别弱势的一个群体，在受到家庭暴力时没有能力保护自己，但现行的关于保护儿童免遭家庭暴力的法律规定却是可操作性不足。

　　深圳市龙岗区坂田街道雪象花园新村是该市最为典型的城中村之一。在当地居民的传说中，雪象花园新村以前是一片山坡，后由一个大老板买下进行房地产开发，不到一年时间就建成了近百栋4到6层的楼房。但速度往往伴随着代价而来，“雪象花园新村房价不到4000元/平方米，而离这里不到2000米的另一个社区房价则达到了1.5万元/平方米。”在当地做建材生意的马文军告诉记者，雪象花园新村房型和设计都不是太好。

　　但这并不能阻挡人们对容身之所的渴望，在被当地人诟病的同时，这里迅速成为外来务工人员的聚集地，近4万人从全国各地汇聚于此。

　　随着人数越来越多，这个城中村也变得更加成熟，除了基础设施外，甚至有了两所小学、一所中学，“我们在外面打工除了多赚些钱外，就是想让孩子上个好点的学校，将来能有出息。”在雪象花园新村住了近5年的高庆红说，这里的人几乎走的同一条路：在老家结婚生子后，夫妻俩外出打工，孩子留给老人照顾，等孩子到上学年龄后接到父母身边，在打工所在地上学。

　　在雪象花园新村，最火的不是餐厅和歌厅，而是一家家麻将馆。短短200米的一段居民楼走道两边，竟然开了10来家大大小小的麻将馆。家家麻将馆都是人满为患，稀里哗啦的麻将声音此起彼伏。一家麻将馆的老板李丽说，麻将馆营业时间一般分为上午、下午和通宵三场，老板会根据赌注的大小抽取一部分佣金，生意很火爆。

　　“这里都是城中村，不是成熟的社区，没有完善的娱乐设施，居民的业余时间除了打牌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消遣方式了。”李丽说，作为外地人，打麻将的娱乐方式似乎能让他们找到家的味道。

　　环境变了，可依旧喜好打麻将的父母们还是希望按照旧的观念来要求孩子——不打不成材。“孩子不听话，打两下很正常，小时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。”这成了雪象花园新村居民们的口头禅，也是把儿子小豪殴打致死的父亲郑军鹏深信不疑的一个教育方式，“小时候也挨过打，父亲也用皮带抽，打得很狠。”

　　陈旧的观念，似乎为这个偶然的悲剧添加了许多必然的因素。

　　虐童事件多发生在外来人员家庭

　　记者调查发现，对于小豪被殴打事件，实际情况早已被外界所熟知，不仅周围邻居知道，就连学校老师也知道。在邻居眼里，这是家事外人无权干涉；而在学校老师看来，只能规劝父母不要动手打孩子。

　　“报警？警察怎么会管这种小事？”在调查中，雪象花园新村的居民几乎从来没想过要报警，“按照常理来说，父亲打儿子是‘天经地义’的事情。”事后，曾目睹郑军鹏殴打小豪的李丽说，“如果当时能有专门的人制止一下，估计那孩子就不会死。可我们也不知道找谁管这个事儿啊？”

　　“回顾深圳2012年有报道的8起虐童事件，有个共同点就是多发生在外来人员家庭。”深圳市妇联权益儿童部副部长金丽对记者说，这些被害者大多是留守儿童，长期不在父母身边，这种隔离引起母子关系朝不好方向发展，孩子成长有其特点和特殊时期，但家长不了解，遇到问题容易迁怒于孩子。“妇联一直在做家长这块的工作，通过在社区成立‘外来女工流动学校’(目前全市有400所)，派人去对外来工子女的家长做一些辅导，包括亲子关系的内容，和留守儿童的沟通问题。此外，目前也有家庭暴力报案点设在各个社区，如果碰到这种虐童情况，邻居和知情者都可以到社区报案点反映。”

　　可报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，雪象花园新村治安点的李姓民警对记者说，根据现有法律，如果此前没有孩子被打伤的线索，警方即便获知孩子被虐待，也不能将孩子从监护人手中带离。即便是处罚，最终孩子仍要回到父母身边。

　　鹏星反家暴中心主任李晓霞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认为，目前国内关于儿童虐待的法律还不完善，如果儿童不去告发或没有能力提起刑事自诉，其他亲属也不愿提起刑事自诉，案件就不能进入司法程序，施暴的监护人不会受到法律的有效追究，儿童得不到彻底保护，还有可能面临反复遭受家庭暴力的危险。

　　“未成年人作为家庭暴力对象是特别弱势的一个群体，在受到家庭暴力时没有能力保护自己，而现行的关于保护儿童免遭家庭暴力的法律规定仍有问题需要解决，如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第六条规定，‘对侵犯未成年人合法权益的行为，任何组织和个人都有权予以劝阻、制止或者向有关部门提出检举或者控告’。”金丽也承认，在保护儿童权利方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

　　外来人员家庭需引导适应新环境

　　为什么虐童事件多发生在外来工家庭？深圳市海之梦心理咨询中心心理咨询师张红云对记者说，来到深圳，这些儿童的身份从留守儿童变为流动儿童，新环境的挑战影响这些孩子的行为举止。从老家来到深圳，对孩子来讲不管是他的学习和生活环境，还是交往环境都有了一个巨大的变化，这种变化不光对孩子，可能对成年人都是一个巨大的心理负担，会带来很大心理压力。“外来工家庭都需引导适应新的环境，改变一些不合理的观念”。

　　在张红云看来，由于这些儿童长期远离父母，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后会感受到压力，儿童承受压力不仅体现在思想上，而且以行为问题具体表现，这就需要家长的关爱和引导，但是往往这些家长面对工作生活和社会各方面的压力，并不能耐心地去教育孩子，这也是导致虐童事件屡屡发生的重要原因。“建议家长改变‘棍棒下出孝子’、‘不打不成材’等观念，要理解孩子，平等地和孩子相处，这样才能和孩子更好地沟通。”

　　面对屡发的虐童事件，深圳市也在不断做出努力。

　　金丽表示，保护未成年人应该涉及范围更大，惩罚力度更强，且要针对儿童自身的弱小和脆弱的特点，必须坚持和确立对未成年人进行特殊、优先保护的原则，特别是在预防措施、处理程序、救助措施、司法程序介入、对施暴者的惩罚等具体条款的设计上具体体现该原则。规定公安机关在接到有关家庭暴力的报警、投诉和求助后，要做到及时接出警，切实使受侵害的家庭成员受到救助和保护；对妇女受到的家庭暴力侵害行为，按照有关规定进行调查和开展侦查，并根据行为人的情节严重程度，依据《治安管理处罚条例》和《刑法》的相关规定，给予行为人应有的惩罚；开展家庭暴力伤情鉴定工作，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提供有力的诉讼证据。

　　2012年深圳虐童事件

　　(涉及未成年人均为化名)

　　●2012年4月中旬，宝安区12岁的小喜离家出走，被人发现并收留后不愿回家。小喜父亲承认，因小喜不听话才动手打她，他还劝好心人不要管小喜。

　　●2012年5月27日，住在罗湖的小敏在家中厨房玩耍时不慎摔倒，被父亲的情人严某甩了两记耳光，头部外伤致颅脑严重损伤死亡。医生在她身上发现多处陈旧伤。严某承认，自2010年开始多次虐打小敏。

　　●2012年7月2日，龙岗区平湖街道一幼儿园内，5岁幼童小志因午睡时淘气，被年轻女教师抓下体，导致小豪下体包皮挫伤。

　　●2012年10月10日，有网友在微博上发起求助，说邻家一女孩被家长虐待。被虐女孩嘉嘉是去年被领养的，其养父洪晓林平日在横岗以摩托搭客谋生。

　　●2012年11月1日，大鹏新区大鹏街道大鹏山庄，8岁的欣欣多次被母亲阿英殴打后发烧，阿英强行给其灌下两碗拌有感冒药的洗碗水，不久后发现欣欣死亡。次日凌晨，阿英引燃被褥，企图造成欣欣被烧死的假象。

　　●2012年11月23日，家住福田的女孩小睿躲在茶餐厅里两晚没回家，手上和背上布满伤痕，自称遭父亲殴打。邻居证实，小睿的父亲经常对女儿施暴，当天用电线抽打过小睿。

　　●2012年11月29日，家住龙岗的3岁男孩小雷，因在租住的家中吃饭时不听话，被母亲黄丽云提起来打屁股时，摔倒撞伤头部，病危被送院进行开颅手术。

　　●2012年12月28日，6岁男童小豪遭父亲用皮带抽打，次日凌晨吐血，送医院后不治。

　　文/摄 新报记者 刘超群